優先選擇聽什麼？ 陳宥亘 FrANKC

【清華大學社會所教授李丁讚】 
中國時報    A12/時論廣場   2008/12/09

　　野草莓學運落幕了。這個學運由老師帶頭啟動，訴求也是老師們擬定的。從學生的角度來看，野草莓是從零開始的。但讓人興奮的是，這群學生在開始運作之後，就展開自主行動，所有開會、討論都以民主的方式進行，也慢慢凝聚出自己的主張與方向。最後的遊行更處處展現創意，是一齣完美的演出，不只為報備制的集會遊行立下典範，更為學運的意義做了良好的詮釋。 

　　學運，表面上有很多具體訴求，但更深層意義卻是啟蒙與教育。九 ○年代野百合所以偉大，並不在於促成某些法令修訂，而在於召喚出一整個世代熱情。我教書二十年，令我最懷念的學生，大部分是野百合世代。他／她們關心公共事務，具理想主義，有奉獻犧牲精神，對事務的分析又特別敏銳。這是因為他／她們都共同參與了那個世代的學運。這種在參與過程中所創造出來的文化、價值與能力，才是學運最重要意義所在。 

　　野草莓初步地體現這些價值，他／她們與那些沒參與的同學比起來，就是不一樣的一批人了。可惜的是，數量太少了。嚴格來說，野草莓只屬少數人，而不屬整個世代。這是這個學運最令人遺憾的地方。而造成這個遺憾的原因，除了整個世代的文化與九○年代不同之外，一個很重要的因素是，這一次學運的訴求不夠全面。執政黨的國家暴力固然應該譴責，也應該是譴責的重點。但在野黨過去執政八年，同樣用國家暴力壓制樂生，同樣禁止紅衫軍的集會遊行。學運應該站在更超然的立場，對這些暴力一致譴責。 

　　正是這種疏忽，讓整個學運染上了「綠」的色彩。學生其實是無辜的，他／她們心中沒有顏色。正是這個色彩的包袱，讓很多本來具有進步色彩的學生不願意參加，很多社會的基進社團也不予聲援。相反的，綠色的支持者大量湧入。整個學運就這樣不由自主地複製起社會的對立。這是這次學運不能帶動世代參與的重要原因。 

　　但這是不對的。用動機來思考而貼標籤，顏色就會變成自我編織的原則，社會必然會複製分裂。這次學運所以有「綠化」傾向，正是因非綠色進步分子不肯進入的後果。如連進步知識分子本身都不能突破顏色陰影，台灣就注定會持續陷入顏色惡鬥中。 

　　馬政府在整個學運過程中的表現，讓人憤怒、不解。學運的最大意義是教育與啟蒙。但馬英九和劉兆玄都只從「訴求」的政治層面來看學運，而不能從教育層面來思考。因此，在近一個月的靜坐過程中，任憑學生在風雨的暗夜中呼喊，也不願出面探視一次。這是權力的傲慢，也是無情。連教育部長，也不能從「教育」的高度來看學運。這是對學運的無知。 

　　野草莓雖然學習很多，但如何把學運擴大到整個世代，進而召喚出世代熱情，才是學運未來要思考方向。這次的主題是突發狀況所引發，無可厚非。但國家暴力的問題，比較是一九八、九○年代威權時代的問題。在後威權時代，雖然仍有威權遺緒存在，很多國家機器的執行者，如警察、公務人員等，都還存留威權身影。我們仍要繼續監督，但只要民主繼續深化，反對體制確立、媒體健全，這些遺緒都是民主內部機制就能解決的問題，學運則要有更前瞻性的方向。 

　　進入千禧年，政黨輪替正式奠立。台灣的政治問題與過去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。藍綠惡鬥、政治空轉、政客與媒體無止境地表演媚俗，公共政策無人關心，與中國的關係、全球的定位等，這些才是這個世代的問題。野草莓要走出自己的身影，提出自己的主張，以國家未來領導人的心胸來思考這些問題，進而提出你們自己的解決方案與訴求。這才是這個世代的訴求，也才能引起世代的共鳴，創造整個世代的學運。 

　　（作者為清華大學社會所教授）